南糯山,任何人帶著對云南古茶園的華美想象和期冀到來的時候,似乎都可以在南糯山得到圓滿的印證。
從景洪市出發(fā),開車前往勐??h城的方向,很快就會來到“氣候轉身的地方”,景洪濕熱的空氣在這里被無形的屏障阻攔,取而代之的是空氣中的涼爽。從這里開始轉上盤旋的山路,穿行森林中延伸不盡的公路,路邊高大的喬木遮蔽了云貴高原熾熱的陽光,偶爾還會遇見森林中高大的開滿了粉色花朵的櫻花,引起內心的輕呼。更不用說那些藏在樹下的古茶園,雖然樹木只不過一人多高,卻總能讓我們驚喜雀躍,仿佛已經(jīng)聞見了鮮嫩青芽在早春的陽光之下散發(fā)出好茶的清香。
自山腳往上,依次略過數(shù)個傳統(tǒng)僾尼村寨的寨門,最終在半坡寨停頓下來。其實這里屬于西雙版納州勐??h格朗和鄉(xiāng),但是距離州府景洪市不過一個小時的車程,整個南糯山保留了數(shù)千畝連片的古茶園,而且,這些古茶園都隱藏在森林之下,泉水在山澗中時隱時現(xiàn),鳥鳴穿過茂密的枝葉,間或有陽光灑下,正照在鮮嫩芽頭之上。整個春天,幾乎每天都能遇見遠道而來的尋茶客們,他們熱鬧而來,呼朋引伴地穿行村寨和古茶園,留下照片里的笑容和打卡成功的喜悅,又匆匆而去。當夜幕降臨時,這個茶寨的春天才顯現(xiàn)出它真實的樣貌。
走進初制所,這里是真正忙碌的生產(chǎn)車間。頭頂?shù)臒艄庥行┗椟S,劈好的木柴已經(jīng)整齊地碼到了屋頂。回身,其實滿眼都是鮮嫩的綠,數(shù)張巨大的竹席鋪在地上,層層疊疊的竹籮幾乎要摞到屋頂,這些只是當日采下的芽頭而已。把手整個埋進芽頭中,能感覺到微微的溫熱,沉甸甸的,飽含水分,好像是捧住了整個茶山的春天,深深吸氣,清新的香就往鼻孔里鉆。
正在炒茶的小伙子正在口徑一米左右的鐵鍋前忙碌,屋外的柴火噼啪作響,他們之間唯一的簡單對話不過是大聲喊出撤火、添火的指令,或在炒好的茶葉攤在揉捻臺上降溫時趁機猛擦一把額頭上的汗。初來乍到或者走馬觀花都不可能體會到普洱茶初制的精髓,只能看見這是爭分奪秒的時刻,上百公斤的鮮葉都還是它們離開樹枝時的樣子,如果沒有盡快完成殺青揉捻,茶葉中的酶開始工作,毛茶的滋味就變了,品質從一開始就失去了保證。同時,對于這些辛勞的制茶師傅來說,也總希望能夠盡早結束工作,坐到桌邊再喝個盡興。
四公斤左右的一整筐鮮葉一次一次地被倒入鍋內,茶葉在鐵鍋中翻滾時微微的摩擦聲,輕輕的噼啪聲又有規(guī)律地響了起來,一陣陣濃郁的茶香始終在初制所里縈繞著,從熱鬧的村寨悄然飄散到原始密林之中。站在二樓的露臺上,遠方山下的壩子里是景洪市區(qū)的燈火,與之相輝映的是隔壁人家同樣熾熱的炒茶之火。
手邊抓起三四天前制好的新茶,芽頭的毫毛微微銀光,熱水注入,茶香煥出。春茶至新,杯中的茶湯是淡淡的黃綠色,習慣性地對著燈光晃了晃,一如既往的清透明亮。回想著早上去采摘鮮葉的時候,穿過林中小路,躲避著不時路過的摩托車,腳下的枯葉嚓嚓作響,走著走著,茶樹漸漸就從森林中顯露了出來。跟著茶農(nóng)一起采茶比想象的還要辛苦一些,實在沒有那些爬樹的功夫,就乖乖地站在樹邊配合他們吧。仰頭看過去,是高大樹木搭建的穹頂,數(shù)百年來,原始森林就這樣庇護著這些連片古茶樹,也同樣庇護著生活在森林中的僾尼族人。
其實要說半坡寨古樹茶最迷人的還是它的韻味,有人習慣用“山野氣韻”來形容,但是在我們這里,它更像是某種香氣、湯感、喉韻的平衡與協(xié)調,花香始終飽含在湯水之中,微澀褪去之后,喉韻層層疊疊地涌來,或許就像是從一杯茶里復原了那段行走原始森林的體驗吧。半坡寨不算是近幾年新興或者熱門的村寨,但是,這里古茶園的環(huán)境稱得上得天獨厚,無法復制,也正因為如此,它讓我們在一個又一個春天穿越千山萬水來到這里,沉浸在這一片森林茶園,回溯每一杯茶的生命歷程。
當?shù)诙焯柹饡r,薄霧慢慢散去,采茶的人們再次出發(fā)前往“茶葉地”,初制所里的柴火又將重新燃起……整個春茶季,每一個產(chǎn)茶的村寨都在上演著“007”的工作節(jié)奏,與之相伴的是某種興奮的氛圍籠罩其上,當茶樹一茬又一茬地萌芽,當越來越多的人群慕名而來,當深山村寨的奇怪名稱隨著普洱茶廣為流傳,成為了都市里某種新興的“時尚”,也讓此刻在南糯山茶香中睡去的我感受到了時空重疊與交錯。
本文節(jié)選自
《夜制新茶的風與火》
作者丨未聞時
原文刊載《普洱》雜志
2021年4月刊
編輯丨張絲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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